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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青草地】

心雨难息

2024-03-29    来源:《永春文艺》(2023年)    作者:康雅玲 (指导老师;郑爱丽)  浏览次数:58

茫出生在一个大雾天,雾气连绵,茫茫不可寻前路。于是在迁徙的路途中,茫的父母难得停下足履,在闲适的休憩中为他们的孩子取了名字。

苍水荒草野雾盈,霜天冷涯路马亡。

这是一个远行客的名字,照出他们这一路的彷徨与迷惘,但只要找到了栖息的地方,山水环绕,芒草簇生,总是不会孤独的。

他们就这样走过水泽,走过荒原,走过黄沙,最后他们来到一片黑土,停驻,栖息。

他们的房子建起来,麦子慢慢长起来,路过这里的人有的离开,有的留下。

留下的人孕育出了更多的房舍,炊烟,栅栏,鸡犬,婴啼。

这里的人在房舍周围立起一个木牌,上面写了黑土村三个字,小小的黑黑的字,命名了这片土地,也命名了这里的人,他们自然地向路过这方土地的人说:“我是黑土村的。”

黑土村与黑土村上的人就在这样的口口相传中紧密地联结在一起。

黑土村展开在茫的眼中——清晨鸡鸣,炊烟升起,黑土村的人们劳作,夜晚犬吠,星野低垂,黑土村的人们入眠。

时节如流,屋檐折旧,那块木牌在风雨里磨圆,破损,后来换成石碑,碑上撰了三个遒劲的红字,是黑土村的一个读书人写的,那人一开始在村里教书,后来他走了,很久没有再回来。

茫黑亮的眼珠里映着黑色的字到红色的字,从很多很多风尘仆仆的人留下来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黑土村。

他们被不知名的企盼驱使着,催促着,打点起行装踏上远方的路途。

隔壁的真走了,发小青也走了,最讨厌的明也离开了。

然后离开的人变成了茫。

他就站在那块碑旁,他的父母慢慢看着他,并不说话,眼里是涟涟的泪水,水雾中的眸光透过他,似乎在描摹他的模样,又似乎在向某些更为久远的时候投以注视,同时混杂着岁月的温柔与严厉。

他的胸口被这目光灼灼地抚触,带起一阵连绵的酸楚。

当他转过身,他却立刻被一阵经久的渴望俘获了——去追逐属于他的辽阔的未来与远方。

他想,他看懂了当年那位读书人执意离开时脸上坚决的神色。

他出发了,脸上是少年明媚勇敢的神采。

他舒眼而望,碧空晴日,不曾下雨。

他有时快,有时慢,有时俯身嗅闻一朵花的清香,有时仰首丈量一座山的高度,太多的事,太多的景,一股脑全部挤在他的眼中,他的心中,他的脑中。

黑土村被他丢在了脑后,在心里缩成一个村的名字,成为他人生地图上一个狭小的站点。地图里的他路过水湖,到过远山,潜进深林,宏大,磅礴,瑰丽的字眼陆续刷新在他的词典里。

他邂逅过无数陌生的人,有小人,也有密友,甚至还有曾经在黑土村里的那位读书人,他在一处土地有了自己的家庭,屋里有一抔黑土,上面栽着几团小花,看得出他很喜欢。

读书人,曾经被村里人叫作竹先生,这是个笑称。因为他总是念叨着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,要在黑土村那片不合适的土地上种上几株翠竹,惹人发笑。

可当年自命不凡的书生最终却养起了几朵俗气的花。

竹先生热情招待了茫,聊了些黑土村的事,最后茫与他告别,重新踏入旅程。

茫来到了一处水乡。就如那位诗人所说,江南,杏花,春雨。细密的雨丝落在发上,衣袖上,伞上,船蓬上,弹出不同的音调。落在河水里是鱼入大海的顺滑;落在衣料上是轻轻的拍打声,洇湿出淡淡的水痕;从屋檐滑过再落下的珠帘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声,让茫不禁想起从前他家小鸡啄食的声音。

笃,笃,笃,那时的黑土村也有这样的雨,绵绵的,密密的,没个消停。他就坐在他家屋檐下,慢慢地数着一串串水珠,鸡群们也躲进了鸡舍,发出的笃笃声混合在雨水里,织成了现在他脑海里的那片雨声。

他心底里的那片雨声。

雨声终于间歇了,茫轻道一声作告别,渐渐远了那片水乡,却余一颗心似乎还在那方冷雨里踉跄跋涉。

可是他已道过别。

他只能依旧向远方独行。

像水浪会奔腾而下,像红日会如期升起,在这条漫长的路途上,茫邂逅了自己的爱人。

那片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爱的轻声软语中慢慢被掩盖,他几乎又重新一往无前了。

相伴,恋爱,扶持,生子。

那么自然而然,一位少年从远方走来,走成一位青年,一位丈夫,一位父亲。

岁月的霜色并不那么明显,只斑白了这位父亲半边的鬓角。

人生如酒,即使每一颗葡萄都回不到年少,却一定能酝酿成最醇厚的味道。

此时的人生还未有颓势,茫的步子还迈得稳健,看世界的眼睛依旧清晰。

他可以大踏步往前走,只是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决绝,有时候会回头看看一路走来的路,在月亮皎洁的时刻,或者在满山枫叶红透的时节,亦或是他抱着孩子读诗的夜晚。

那时夜色仓皇,星子暗沉,他和孩子一同疑问着那封被归雁携带着的乡书抵达了洛阳没有。

也许那封乡书确实到了,只是经过了太长时间,太长太长,长到诗人的头发被染白,长到茫重新踏上旅程。

他要回黑土村。那个人生地图里的小小一站,他的第一站,他最遥远的一站。

没注意太多远山,没留意路过的野花,他只是继续走,走得有些踉跄,有些蹒跚,毕竟他终于是老了。

老了也要走,他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要走,那么执拗,仿佛还是当年那位少年,只是白了须发。

雾水打湿身躯和面容,他在茫茫的雾天里踏上了那片黑土地,望见了那方石碑。

石碑似乎刚被翻新不久,石料完好,字体清晰,旁边栽了几丛细花,普通的小小的,他在书生家里曾见过的花。

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,用粗粝的手慢慢抚触着这不起眼的花絮。

原来他心底的那场雨始终没有停歇,声声不息,生生不息。

他终于泪流满面,在这片重新相逢的黑土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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