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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心听散文】情系船头岩

2020-01-11    来源:《永春文艺》2019年第12期 总第21期    作者:罗柏励  浏览次数:434
 

老刘阿刚是船头岩旅游开发公司特邀顾问,霜染鬓发,却精神抖擞,整天和一帮年轻人、老师傅在一起,监理景点的修缮改造,这几天正忙着菜馆、茶楼、民舍、货摊等配套工程扫尾,一点儿看不出是六十好几的人。

九九重阳,桂子香,野菊黄。一大早,阿刚携妻带儿,沿着新凿的石阶,一步步登上船头岩顶。举目远眺,天高云淡,群山葱笼。近看石亭石廊,依山傍水,与船头巨石、石洞,浑然天成。景点开发修缮项目,业已完工开放在即,他的心像落下一块石头。回想几十年来,一路坎坷,历尽艰辛,尝尽苦甜,百感交集。尤其是插队落户那段岁月,最让他刻骨铭心,难以忘怀,一幕一幕,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……

阿刚父亲解放前在当地一家五金加工厂当冷作工,有了孩子后收不敷出,便在街上一条巷道口租了个小店铺,经营日杂用品,卖些锅碗瓢盆之类的。老板兼伙计,有时自己动手,绑个刷锅把,锉块搓衣板,土改时成分定为商人,他并不在意。后来公私合营,杂货铺成了百货商店,身为店员身份变了,成分依旧。

阿刚家庭出身不好,属小资阶层。高中三年,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,同学们选他当班长,年段长不批,语文科任代表也当不成,“三好学生”更沒他的份。毕业那年,他全身心投入总复习,力争在高考中金榜题名。沒想到毕业了,高等学校却突然取消考试,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,“工农兵”唱主角,登上了大学舞台。他的大学梦戛然而止,心里不服气又无可奈何,冲着父亲一声吼道:“都是你害的,好好工人不当,偏当什么商人。”父亲低着头,像被批斗那样一声不吭。

阿刚在文革期间,沒有回校闹革命,造反派不让他加入司令部。百货商店缺人手,他不去当临时工,怕同学见了会嘲笑。呆在家里没事干,于是,找来几支毛笔,蘸着水在地板方砖上练习写字。父亲看不惯,讥诮他:“练就了好去扫马路扫街道。”

午饭后,阿刚匆匆地来到附近供销社废品收购点,收购员见他来了,从墙角一摞旧报纸上,拿出几本刚收的旧书籍,抖抖书上灰尘,递给他。收购员是他母亲远房表亲,知道他爱看小说、诗集、画册等,时常从破破烂烂的废书废报中,挑出几本象样的留着,有国内的,也有苏联等外国的。阿刚就在收购店里,坐在小竹凳上靠着土墙,着魔似地、津津有味地,一直看到天黑了店关门。商店里父亲顾客的货没人送,找到他呵斥道:“光看书,成书呆子了,书能当饭吃吗?沒用!”顺手一巴掌,阿刚忙捂着脸,感到一阵子热。

阿刚属于坐在城里吃闲饭的人,上山下乡一开始,居民小组长领了几个人,三天两头上他家动员。父亲没说话,母亲直掉泪,阿刚憋不住,用力把门一摔,“我走!”

1969年阳春三月,寒意尚未散去。刚满20岁的阿刚和全县几百名老三届、社会青年以及家庭迁居户,坐上开往百里外山区的客车。他把头探出窗外,看到母亲边抹眼泪边朝他喊着,父亲羸弱的双手在人潮中不停闪动。

阿刚插队的大队叫船头岩,地处县城最西端,趟过一条小溪流,便到了别地区别县別公社的地界。生产队背靠船头岩,二、三十户人家分布在半山腰,形成自然村落。村民住的是黄土夯实的土屋土楼,也有木结构的,隔房用竹篾编织,田泥稻草和着抹上,屋顶清一色自烧的黑瓦。船头岩有块较平坦空旷的坡地,一块巨石从北面山中横空出世,石壁长近80米,宽约20米,高有15米,远看像艘巨轮的船头昂首屹立,石壁上几棵青松苍劲挺拔,像是杆杆乘风破浪的桅杆,石壁下大小十几个石洞,错落有致,洞内互通,忽明忽暗。洞外草木茂盛,泉水叮咚,风光旖旎。船头岩大队名称由此而来。阿刚第一次站在岩壁下,眼前一亮,心被震撼。阳光中,他默默地凝望着,若有所思。

阿刚和4个知青分配住在新福堂,这是一座木结构的闽南农居古厝,厝中上方有大厅,厅两边为大房,厝中有庭院,院两边为厢房,他们住在大门两边的下照房。生产队给知青点垒了个长方形大土灶,可安放大中小三个生铁锅。大的煮米饭米粥,中的蒸番薯或煮莱,小的可用柴火余热温水洗用。

房东冯叔身板硬朗,脸上黝黑,打石磨、编竹筐、割松油,样样皆会,有两女两男,在村里,家境算得上好。他是个有心人,看阿刚个头不大人瘦小,给他打了把小锄头,薄薄的,不到三斤重,别人都是厚厚的足有三、四斤。阿刚走在又窄又滑的田埂上,歪歪扭扭,踏空摔了,冯叔忧虑,以后怎么能挑粪挑粮?

阿刚在生产队出工并没多久,不到一年,借调到大队小学做代课老师,一个月有18元收入,是冯叔向大队书记和校长建议的。山区本缺老师,外头有文化的谁都不肯来,学校正巧有个女教师请长假回城,一说就成了。

阿刚在小学里一呆就是几个年头,从代课转为民办,工资也升了6元。学校有邻近几个大队的学生,五、六十人,路远的午餐自带饭菜。冬天山区结霜结冰,气候寒冷,阿刚天天为学生热菜热饭,还烧了一大锅热菜汤。每逢过年,他赶墟买来红纸,一口气写了几十副春联,让人送到各家各户。
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山茶花开了,结籽了,榨油了。和他住在一块的,2人招工进煤矿、水泥厂,另2人分别到供销社、食品公司报到去了。其他生产队、大队的几十名知青也走得差不多了,剩下的不是家庭成分高就是政历有问题。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走的走调的调,阿刚心里什么味道都有。他不是不想走,而是走不了。报名当兵,说没名额,推荐上学,说不是工农兵。一次,建设兵团来村招工,大队全力推荐,工作组就是不同意,还当着村民的面,揭他家老底。冯叔和他们理论,说他表现好,地富反坏右还要给出路。工作组反问道:“你知道他家有台湾关系吗?”冯叔一听愣了,急忙赶到学校,揪往阿刚问不停。阿刚带着哭腔说:“那算哪门亲,不知绕了几个弯,我父亲都说不出。”阿刚恳求冯叔:”你別为我操心了,我不走了。”

阿刚心灰意冷,不再想招工进厂的事。他自我安慰,扎根就扎根呗,这里的风景,你们城里人想找都找不到。从此,他安心教书。假期跟着生产队出工收工挣点工分,课余到菜地里浇浇水、拔拔草,种东种西。回到住宿,关在房里,不是练字就是写作,冯叔的女儿喊吃饭,他就趁势教她多识几个字。日子一天天就这样打发过去了。

1976年暑期刚过,公社中心小学一纸通知,把阿刚借走。说借实是调,怕大队不放。中心小学那边,还封他为语文科任组长,校长给他打气鼓劲,说几次民转公没批,下回有指标不批也给转。阿刚听了很受感动,静水一潭的心湖如掷入小石片,又泛起涟漪。

父亲闻讯后,带着一包墨魚干一包虾皮,特地来到新福堂,看看儿子这几年生活的地方,也感谢房东冯叔的关照。阿刚有半年没回县城,看得出父亲憔悴多了,头发比以前更白更稀,原来合身的衣服变得宽大了。他见了阿刚,嘴角微颤,像有什么话要说,欲言又止。

晚饭后,阿刚在房里收拾衣物,整理文案。父亲和冯叔在厢房里泡茶。谈到招工,父亲很自责:“开间店,害了孩子,否则孩子就不是现在这个样。如今孩子在大山里住惯了,不想走不拦他。个人问题他不考虑,大人着急。”父亲叹着气说:“二十八了,要找也难,我担心他以后日子怎样过。” 冯叔说:“你不嫌弃,我那女儿给了,她俩熟,会好好处。”父亲说:“有你们照料,我放心了。”又嘱咐:“这事别让他知道,父母包办的,他脸说变就变。”冯叔点点头,“我知道,让她俩自已谈。”

阿刚迈出门槛,听到了父亲和冯叔私下这番话,父亲说话中不时夹着咳嗽。他没吱声,脚步悄悄退回房间,顺手把门掩上。冯叔说的女儿叫小琪,小他五岁,小学只读三年,回家放牛。这几年,跟在她娘身前身后,照看弟妹,喂猪养鸡养鸭,里里外外帮忙家务。个子不高,身材匀称,眉清目秀,办事精灵,在山区,她这般年龄,有的已是二、三个孩子的娘。邻居问她,总说不嫁,跟爹娘住省心。每次上菜园,小琪挑水挑粪,阿刚拿把长木勺跟在后面。稻田里耙草,小琪叫阿刚站在田埂上,自已卷起裤筒下到水田中央。六月,阳光明媚,生机盎然。一场雨后,小琪拉着阿刚,钻进东边森林中。树上、草地、树丛下,一夜间冒出形状、颜色不一的野生蕈,扫帚菇、黑炭菇……闻得到一股新鲜的蘑菇香。泉流附近还有一处鲜有人知的山旮旯,那里年年可以采摘到伞头肥厚脚根粗壮的正红菇。阿刚把小琪当作妹妹一般,没多想过。

中心小学就在公社所在地,阿刚兼任毕业班主任。学生毕业,只要家长願意,可以直接上公社中学,没有升学压力。阿刚有时间看报、读书、写诗,为学校办墙报板报,图文并茂。参加县文艺会演,自编自导,还获得二等奖。公社的标语全出自他的手,连书记都夸他字写得好,像个书法家。每次举办活动,总会有一、两个女孩跟在他身旁,忙前忙后。

半年后一天,天刚蒙蒙亮,小琪来校找他。阿刚正在操场上弯腰甩臂,对她的突如其来一时摸不着头脑,瞧她脚上穿着只有过节才舍得穿的“万里鞋”,身上还带着小包大包,像急着出远门。小琪把阿刚拉到宿舍里,气喘吁吁说:“早班车票爹已经买了,你赶快收拾,请个假马上回县城。”阿刚一头雾水,忙问:“怎么一回事?” “你爸一直瞒着你,他上次来找我爹,就是知道自已沒多少时间了。”小琪嗫嚅着:“你爸,昨天上午,走了。”阿刚懵住了,“我不信,不是还好好的吗?”小琪接着说,“这段时间我爹和你们家一直有联系,得知你爸病情恶化,昨天一早急着去,半夜赶回来,怕你一时受不了。沒时间了,我们快回家吧。”

阿刚的父亲1974年提前退休,让最小的老四补员。商店主任图他老实勤快,留在店里帮忙进货送货东奔西跑。上月阿刚回家,父亲笑着说是老毛病又犯了,其实已是胃癌晩期。他放弃治疗,临走前交待丧事不办,那点积攒留给阿刚。阿刚边哭边拍脑袋,悔自己从未帮父亲半点忙,全然不顾父亲的处境和感受。小琪用她有力的双手搀扶着,穿着麻衣,戴着麻帽,和阿刚一道跪跪拜拜,街坊四邻都说刘家媳妇孝顺。

月朗星稀,凉风习习,秋天快到了。阿刚站在窗下思忖着。面对小琪,他用沙哑的嗓音请求道:”我们结婚吧。”小琪默不作声,她的泪忍不住落下来,从包袱中取出户口簿递给阿刚。按照地方习俗,他俩在丧期百日内选个日子,请亲戚吃顿饭,婚礼就算举行了。

197710月的一天午后,阿刚兴冲冲地跑回家,小琪觉得奇怪。阿刚一下子把小琪抱住了,“小琪,你知道吗?报纸、广播都说了,国务院转发教育部决定,今年高等学校招生,采取统一考试录取。”小琪不知道,也不明白,高考是什么,为什么丈夫那么兴奋。阿刚很有信心地说:“我要报名参加高考,搏一搏。”小琪只是为丈夫高兴而高兴,她不懂得通过高考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,也可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。

接下来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,阿刚一边教书一边自学。木箱里藏放多年的高中语文、历史地理、数理化等课本一应俱全,用上了派场。中午不休息,晚上挑灯夜战,人瘦了一圈。小琪心疼,心疼也没用,她没法劝阻丈夫没日没夜地背着念着写着划着,像是非把被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不可。只有阿刚心里明白,没时间等待了。

12月,高考如期而至。走出考场,阿刚并不感到轻松,而是觉得更揪心,考卷上的问题、解题,答的怎样解的怎样,他沒全保握,只能焦急地等待成绩公布学校录取的那一刻。

新年钟声敲响了,喜报随之而来,阿刚高考总分全县第七。他当了8年乡村教师,并没报考师范院校,而是报考经济管理院校。按照第一志願,被省城大学首批录取。小琪接过录取通知书,悲喜交加,眼泪刷刷流下,喜的是阿刚的愿願终于实现了,担忧的是鸽子飞出去还知途返家吗?小琪抱住阿刚不放,在他耳畔连声问道:“你还要我吗?你还会要我吗?”

阿刚想起父亲和冯叔那席话,想起对父亲的吼叫,想起父亲的讥诮和那一巴掌,望着小琪发红的眼圈和微微隆起的腹部,坚定地点了点了头……

斗转星移,光阴似箭。弹指一挥间,刘阿刚已是市新福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,优秀企业家。1981年大学毕业后,分配到市政府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,两年后辞去工作下海经商,和几位问学创建新福软件开发公司,从事智慧城市、大数据技木相关领域产品开发建设,经过三十余年艰苦创业,产品不断更新换代、业务经营范围不断拓宽,公司由小变大,由弱变强,靠几十万元起家,如今拥有几千万元资产。

这一天阿刚一回家,妻子小琪告诉他,村里打来电话,镇上通往船头岩村的乡村土路将进行改道、拓宽,重新铺筑水泥路面,改造扩建项目已通过上级审批,可望年底动工兴建。阿刚一听,喜上眉梢。早在几年前,高速公路开通并在镇上设站点,镇与县城的路程由过去3个小时缩短至1个小时。他向镇里村里建议开发船头岩,却因山路弯曲陡峭,汽车难爬村难进,只能望洋兴叹。现在机会来了,兴建船头岩景点的蓝图又在他眼前展开。

坐在柔软的沙发上,品着家乡佛手茶,他构思着景点每一个景物的设计与布局。那岩,那石,那洞,古老的船头岩如何与现代原素巧妙融合,浑为一体。如何打出这块牌子,让寂静的船头岩走出大山,呈现在游客的面前。

茶几上水壶”吱”地一声,小琪重新冲了一杯,热气腾腾,香气袭人。阿刚对小琪说:“我想好了,拿出300万元,捐给船头岩村,作为景点开发建设的启动资金。咱俩都老了,都回家,看大山,看大岩石,看大森林。”小琪问:“那公司怎么办?”“儿子永岩顶上,有老同学老兄弟扶助,咱不必替他担心。”阿刚继续说:“眼下我最关注的是景点的开发,景点建好了,游客多了,村里的红菇、笋干、土鸡土鸭、鲜蛋,以及野生金线莲、灵芝草、椎粟等,不怕没销路。村民的收入增加,生活一天比一天好。我们把钱投在这里,值!”小琪望着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阿刚,抬起头,在那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深深一吻……

2016年金秋季节,船头岩景点被县评为十大优秀旅游景点,船头岩村同时申报省级美丽乡村建设示范村。刘阿刚还有新的打算,下一步,建森林公园,建休闲服务中心,把船头岩景点扩大为景区,带动周边村庄、村民富起来。

从插队农民到乡村教师,从国家干部到私企老总,阿刚的身份几经改变。然而,不变的是他对家乡依依的眷恋和对大山深深的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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