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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春文艺

知青往事怀想(两题)

2021-04-13    来源:《永春文艺》2020年    作者:罗柏励  浏览次数:513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大山深处老区村 

去年深秋,我和几位知青点老农友,伴一路清风,踏一径红叶,探访50年前插队落户的小村庄。

小山村离县城百余公里,坐落在最西端崇山峻岭之中,与安溪、大田、漳平三县接壤。四周是莽莽林海,松、杉、毛竹等构筑一道道天然的绿色屏障。

老柿子树静静地伫立于村口。脚下已不是那条晴天尘土飞扬、雨天泥泞不堪的村间土路。历尽沧桑的柿子树,也不像从前那样,敞开双手笑拥肩挑背扛大包小包、赶墟归来的村民,只是在摇曳的阳光里安闲地遐思。虽然身干上早已爬满了皱纹,刻下坑坑洼洼,但枝头依然挂着一颗颗青里透黄、光滑圆润的柿果。

走进苗圃,月桂亭亭玉立,英气勃勃。绿叶掩映下,枝杆上星星点点缀满金黄色的花,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桂子香。树梅正忙着抽枝、分杈、长芽,蓄力着来年开花,结出黑里透红诱人生津的酸酸甜甜。

山坡草地、田边路旁,山菊花一簇一簇,随处可见。叶、茎浓绿,花瓣橙黄,花蕊上露珠闪亮。文静优雅,笑得灿烂,丝毫不亚于一件玲珑剔透、小巧精致的玉雕作品。

小山村是省革命老区村。1942年初,中共闽西北特委书记等人来到这里,召开秘密会议,开展革命活动。经过调查研究,认为当地有群众基础,决定建立基点村。同年10月,秋风送爽、稻谷飘香,村游击中队正式成立,隶属大田游击队。中队下设分队,任命中队、分队长,发展队员40余人。1943年,村党员发展到10多人,党支部随之诞生。

我记得插队时,生产队有位吴大叔,个子不高,有点瘦小。最有印象的是,他的鼻端微微凹陷,看的出有道伤痕。黝黑的脸庞上,眉宇间透出刚毅和坚强。四邻乡亲非常敬重他,村里队里大事小事总找他商量,征求他的意见。房东告诉我,吴大叔就是当年村游击中队的中队长。

夏日的夜晚,月朗星稀,田蛙鸣叫。我和小龙怀着敬仰的心情,来到溪岸边吴大叔的小土楼。他边呷着家酿红粬酒,边和我们聊了起来。谈起当年那段革命斗争史,话多了,滔滔不绝。他告诉我们,为了有利长期开展革命斗争,经过多方考虑,党组织选择方便与周边村落和邻县联系的东湖岩,作为游击中队根据地。队员们分头行动,穿山越岭,走家串户,宣传革命道理,播下革命火种。1944年初,游击中队与永(永安)大(大田)游击队50余人集结一道,壮大革命力量,联合开展活动。游击中队负责柴米油盐,保障后勤生活。在一次攻打国民党区公所的战斗中,遭遇国民党军队埋伏,游击中队凭借地形熟悉,掩护游击大队安全转移。

讲着讲着,吴大叔话语哽咽,眼圈发红。也就是在那秋风瑟瑟的十月,地下党支部和游击中队遭受破坏,先后7人被捕。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,革命党人宁死不屈,始终沒有透露出半点党的秘密,有2人在狱中光荣牺牲,解放后被追认为烈士。吴大叔被捕后送进监獄,五花大绑、上老虎凳,灌辣椒水,受尽折磨。他的鼻子就是那次被辣椒水强行灌坏的,至今留下难以冶愈的伤痕。听着听着,我们潸然泪下,久久不能平静。吴大叔语重心长,要我们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扎根山区干一辈子革命,我们连连点头。当时公社、学校、工厂和部队,不时请他去讲革命斗争史,接受革命传统教育。在我们眼里,像吴大叔这样的人物是了不起的。虽然吴大叔已经不在了,但他的讲述他的教诲,至今难以忘怀,仍萦绕耳畔。

东湖岩原有座寺庙,不知何时何人为何而建。寺里和尚身怀绝技,在路隘林深苔滑的大山里行走,如踏平地,疾步如飞。力大无穷,啪地一声,双手能撕开整根毛竹,这是传说。游击中队进驻后,寺里住持成了开展地下活动的联络人,有名有姓,这倒是真的。岩坳里有片寺田,大队接管后各生产小队每年轮流耕种、收获。田边平地上有棵树,人称痒树。我上那干活时,把五指轻轻地按在树身上,抓着抓着,树梢上树叶恍若也跟着发抖颤动,沙沙作响。

东湖岩始荒于虎患,后被拆,梁柱大料建公社会场,门板小料搭小队牛寮。寺庙荡然无存,但革命遗址却一直保留下来。地下党支部、游击中队革命活动虽然短暂,留下的革命史迹永不泯灭。那棵不知名的老树,见证历史的变迁,也同样能感触到时代的脉博在跳动。

清澈的溪流从高高的山涧哗哗溢出,顺着弯弯曲曲的沟壑大步奔走。溪两岸山坳里、高坡上,一栋栋小楼拔地而起。砖石钢筋水泥,代替了土墙木梁黑瓦,房前屋后见不到一堆堆木柴和一垛垛山芼。生产队晒谷场、牛栏,变成了竹架大棚,散发出一股潮湿的蘑菇味。人称松油冯的校叔不再割松油了,他的儿子在屋后菜地上砌了个灶台、烟窗,土法上马,专酿本地术米抽,小小酒坊里充盈着醉人的醇香。芋顶寨小学操场上、教室里静悄悄,一问才知道已和附近学校合并了。放眼四野,空旷寂静,一派安宁,再也听不到社员上工收工的哨声、吆喝声了。

小山村丽姿秀色,芳菲满园,美不胜收。山里人家,勤劳素朴,不屈不挠。改革开放浪潮汹涌而来,年轻人不甘现状,扬帆远航,外出闯荡。他们心存感恩,返乡创业,惠及村邻,千方百计为山村脱贫致富。可敬可佩的是,近年来,全村村民400余人自发捐款60余万元,重建老区革命遗址。在市、县老区办以及有关挂钩单位的支持和扶助下,去年71日,村老区革命纪念馆在东湖岩揭幕并对外开放。馆内陈列展示大量图片、历史实物。我真沒想到,小小村庄竟蕴含着如此丰厚的红色基因和革命史迹,今天总算领略到,这块红土地真正的内涵和真正的美丽。

如今,一条宽畅的水泥公路,蜿蜒于群山之中,贯穿村里各个村落。以东湖岩为中心,开发红色旅游、森林公园,国家森林乡村建设必将给这个小村庄,我的第二故乡,革命老区村锦上添花,书写出动人华章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春日吃笋

  

草洋村老冯捎来两根春笋,说是自家承包山林里头水新笋,让我尝个鲜。眼望着黄橙橙笋壳上,还沾有赤褐色山土,散发大山湿润气息的春笋,透过窗外濛濛雨雾,我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插队落户的那个小村庄,看到那片春意盎然、生气勃发的竹林……

那年惊蛰响雷,春雨淅沥,田野山岗从酣梦中醒来,忙碌着周而复始的春耕春种。生产队派工让我们上山挑土粪,准备铺盖苗床着手播种育秧。

清晨,我们三、四个知青,沿着羊肠小道上后山兜,途中经过一片毛竹林。只见竹子密密匝匝,挺拔俊秀。清风徐徐,竹枝摇曳,竹叶沙沙。树下、路边、草丛旁,竹笋卯足积蓄一冬的力气,争先恐后,齐刷刷破土而出。有的钻出小脑袋,笋尖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;有的盘根而立,歪着头怯怯张望;有的挣脱外壳,挺身拔节。一根根、一颗颗,像闪动、跳跃在深山幽谷中的小精灵。静心倾听,似乎感觉到竹笋悉悉窣窣往上蹿。

土粪堆在山坳一块较平坦的坡地上。去年冬天,队长带我们来这里,割山芼铲山土,整出一块空旷地,烧了几堆土粪,就地搭个茅寮堆着,以备来年春耕用。山土粪筛后可作秧田基肥,又能抗虫害。

我挑着百余斤重担盘纡野径,爬上爬下,兜兜转转,肩痛腿软,渐渐感到体力不支,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。走进青竹绿影里,立马感到冰凉清爽,便搁下担子,从腰间解下纱汗巾擦汗休息。

此时,太阳渐渐西坠,余晖斜照,连竹林也染上一抹晕红。春笋经沐露沾霜,阳光润泽,悄然生长,或如圆形宝塔,或似斧削驼峰,或像一柱擎天,随处可见,垂手可得。

几个人面对鲜嫩诱人的竹笋,想到天天萝卜干咸芥菜,心里难免痒痒的。一时突发奇想,何不顺便挖根改善改善?我东张西望,见沒外人,悄悄地扒开土层,锄头一挖,一根春笋手到擒来,足有40公分3公斤重。迅速地扒开畚箕上的土粪,严严实实地藏在里边,尔后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,挑着下山。

在山路与畦径交叉口,我们遇上护林员老冯。每年在春笋生长旺盛的一段时期,大队规定不允许私下挖春笋。老冯其实不老,比我们大不了几岁,去年当兵退伍后,被选上当大队护林员。白天从天亮到昏黑,不间断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护守着,也不时挨家挨户巡查。他瞧着我们,板着脸,眼珠在畚箕土粪上打转,沒说什么。

回到村里,已近黄昏,家家户户飘出袅袅炊烟,在村庄上空缭绕。知青点就在肖大叔的古厝内,两家厨房锅灶连成一排。我们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刚挖来的竹笋,有的剝笋壳,有的淘米,有的往灶腔填柴生火。竹笋剥壳后,洁白如玉,幼嫩水灵,让人看了恨不得咬上一口。几个人忙着竖切条、横切块,后一一切成丝条。生铁鼎里的水开了,热气腾腾,大米笋条一齐下鼎。一会儿,笋味扑鼻而来,阵阵蒸气带着新鲜笋香在整个厨房弥漫。当晚,我们一人一大铁碗,躲进房间扒着吃个干净,也顾不得喉咙、舌头有点发麻发辣。

第二天,东方刚露出鱼肚白,老冯顺着渠道沟坎,来到我们居住的古厝,在柴火间、灶房来回踱步。见老冯那模样,我暗地里不禁揑着一把冷汗。肖大婶上前打招呼,问老冯这么早有啥事吩咐。老冯道,沒事,顺路转转。肖大婶一下子掀开自家锅盖说,什么都沒有,你瞧瞧。老冯的眼晴盯着我们的灶台。肖大婶走近灶旁,吊着嗓门说,城里人学生仔,初来乍到,要不要也检查检查?老冯一听,若有所思,忙说,不必了,转身走出大门。听肖大婶讲,笋的味道不容易消散,前天老冯就是嗅着春笋味,查到挖笋的一户人家,扣了一天10个工分。

这是我到山区后头回吃春笋,匆匆忙忙,慌慌张张,有惊无险啊!想来都有点后怕。那餐笋饭,沒油沒腻、沒葱沒蒜的,却像卤肉盖浇饭似的,吃得津津有味。沒想到第二天肠胃不舒服,上大队卫生室找赤脚医生也不敢说实话。

改革开放如春风吹遍千家万户。村里大力发展竹木加工副业,卖鲜笋、笋干已成为村民一笔可观收入。1999年,知青回村纪念上山下乡30周年,老冯已是镇土特产供销公司经理,当地的笋王。提起那次偷挖春笋,老冯的眼眯成一条线笑着说,你们当真能瞒过我?

据《诗经》记载,早在3000多年前,笋早已入馔,并被视为菜中珍品。唐太宗偏爱吃笋,每逢新笋上市,便召集诸位大臣,大摆竹笋宴。宋朝诗人张耒《食笋》诗中,朝餐甘饱美,放箸为嗟吁,说的是他饱餐一顿竹笋后,仍觉得意犹未尽。荒林春足雨,新昏迸龙雏,龙雏指的就是春笋。雨后春笋一语源于此处,从此跃然纸上,寓喻新生事物不断涌现。历代文人骚客不惜笔墨,入诗入画大加赞赏,可见竹笋历来广受人们的喜爱。更有人觉得,只有吃上一口春笋,才算尝到春天的味道。

星移斗转,世事已非。如今吃春笋,用不着藏着掖着。通常先用盐水浸泡、煮沸,焯掉涩味,捞出后加肉类或骨头类,慢慢炖软或用高压锅压烂。春笋可做出多样菜谱,如干烧春笋、酱汁春笋、油煸春笋,笋块红烧肉、鲫鱼春笋汤等等。

每年立春前后,春笋水分充足,笋体肥大,肉质鲜嫩,美味爽口,老冯都会托人捎来几根。可我每次吃着吃着,总觉得舌尖上的竹笋,少了当年的原汁原味。想起那段蹉跎岁月和知青生活,似乎嘴角边还留有丝丝的苦与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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